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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章 卸下伪装[2/2页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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院子里站着一批保护他们的侍卫。昨天深夜,正是这些人从馆驿里带走了他们。从侍卫凝重的眼神中,图尔推断那张诡异的字条所写内容,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:确实有人要杀他们。


是谁呢?太后吗?


图尔不甚在意这个。他更在意的是,字条上的另一句话,也是真的吗?


这时,院中的侍卫走了进来,低声说:“还请诸位跟着我们,从后门暂避。”


看来搜查的人要闯进来了。图尔沉默着起身,配合地跟随着侍卫溜出后门,走进了一条窄巷中。


侍卫闷头带路,似乎要引他们去另一个藏身点。图尔忽然开口了:“这位大哥,可否派个人去邶山通知皇帝陛下,让他来保护我们?”


侍卫随口回道:“陛下已然知情……”话音未落,陡然察觉不对——这群燕人一直没离开过监视,也不会有人将天家的行踪泄露给他们,他们怎么会知道皇帝去了邶山?


侍卫的反应不可谓不快,转身的同时,手已经握住了刀柄。


可惜他永远没有机会出刀了。


未及回身,一双大手握住了他的脑袋,运力一扭,他依稀听见一声不祥的闷响,就觉得头颅忽然被转到了背后。


那双眼中最后映出的,是一张阴鸷的脸庞。


图尔骤然发难,手下也迅速跟上。那群侍卫刚刚反应过来,一把毒粉已经兜头撒来。


无声无息,后巷中倒了一片侍卫的尸体。


图尔用燕语指示:“换上他们的衣服,取走他们的武器和令牌。”


哈齐纳问:“王子,接下来怎么办?”


图尔道:“出城,上邶山。”


珊依死后,他发誓要让夏国人血债血偿。他身先士卒,冲锋陷阵,功绩越来越高,声望越来越盛,燕国人都视他为天之神子。


燕王对他露出的笑容日渐虚伪,图尔不是不知道,只是不在乎。从叔叔送走珊依的那一天起,他们之间就没有情分可言了。


最终,连这表面上的合作都走到了尽头。


燕王早已不再亲自出征。他一天天地躲在新建的宫殿里,与羌国的女王卿卿我我,一副老房子着火、终于遇上了真爱的样子。都说羌国人善毒,图尔怀疑那女人有什么古怪方子让他枯木逢春。


后来那个名叫汪昭的夏国人跑来讲和。燕王动了心,图尔却坚决反对,他的部下也群情鼎沸。眼见着已经有人嚷嚷拥图尔上位,燕王坐不住了。


图尔至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中毒的。他只知道自己一头栽倒在营帐中,再次醒来时已经被拴上铁链,囚禁在家里。


羌国的女王来探望过他一次。红衣红唇、风情万种的女人朝他微笑。“比起你叔叔,我当然更愿意选择你。我给过你机会,你拒绝了。”


图尔问:“你什么时候与我说过话?”


“初见的酒宴上,我一直对你笑呢。”她的笑容渐渐冷了下去,“没注意到吗?”


图尔莫名其妙地看着她。“我为什么要注意你?你以为自己很美?”


望着她甩袖离去的背影,他生出了一丝廉价的快意。


女王离开后,地上遗落了一个香囊。


他打开一看,里面是数枚药丸,颜色不一。他不小心闻了一下,只觉一阵晕眩,丢开香囊调息了许久才平复过来。


是毒,五花八门的毒。


那个香囊,她始终没有回头来寻。


他的心腹哈齐纳冒死混了进来,带来的全是坏消息:在他昏迷期间,兵权旁落,大势已去,曾经的手下也被燕王以各种理由办了,而且,燕王派出的使臣团即将启程前往夏国和谈。


就在这时,图尔意识到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。


如果把握住了,他不费一兵一卒便可长驱直入,直奔大夏都城,手刃了那皇帝,顺带还可以毁了燕王的如意算盘,让他在战火中“安”度晚年。


自然,他自己也不可能活着逃回来。


但他并没有想逃。


图尔晃了晃那个香囊。“我们把使臣团截杀了吧。”


宫中。


皇帝走了,太后也走了,一群妃嫔如同放了大假,趁着天还未落雨,纷纷走出门来,散步聊天,不亦乐乎。


只有庾晚音关起门来独自转圈。


她的眼皮一直在跳,胸膛中也在擂鼓。但无论怎样用逻辑推断,端王都没有理由搅黄这次和谈。


直觉告诉她漏掉了什么关键信息,就像拼图缺失了最关键的一块。


夏侯澹留了几个暗卫保护她。此时见她如此,暗卫劝道:“娘娘别太担忧了,陛下说了若有急事,由娘娘决断,会有人来通报的。”


庾晚音充耳不闻,又转了两圈,突然道:“我出门去散个步。”


暗卫:“?”


庾晚音刚刚走到御花园,迎面就遇上了谢永儿。


谢永儿今天居然也化着现代妆容,瞧着高贵冷艳,目下无尘。俩人一打照面,谢永儿冷着脸瞥了她一眼,只轻哼了一声,径自与她擦肩而过。


庾晚音没有叫住她,也没有回头。


等到各自走远,庾晚音绕回了自家,一进大门就狂奔回床边,拈起夏侯澹早上递来的那张字条,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。


依旧是白纸黑字,没有别的花样。


庾晚音不死心,又点起灯烛,将字条凑到火上熏烤。


她忘了,她竟然忘了——原作里的谢永儿就用过这一招。


随着火烛跳跃,更多的字迹从空白处慢慢显形。与那几个大字不同,这些字是简体,挤在一处写得密密麻麻:端王的人在监视我。他说皇帝不会活着下邶山。


昨夜。


谢永儿道:“是皇帝逼我来的。殿下约我相见的字条被他截获了,他暴跳如雷,说要将我活活溺死。可他又畏惧殿下,所以让我来照常赴约,再回去告诉他,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。”


夏侯泊道:“阴谋?”


谢永儿道:“他说他梦见了不好的事情,却不确定那是噩梦还是什么征兆。似乎是与使臣团有关,但他没有明说……”


夏侯泊想起来了,庾晚音之前说过夏侯澹也开了天眼,但是没有那么好用,只能看见遥远的未来。


若是好用,他也不至于被太后死死压制到现在。


至于为什么突然梦见了不好的事……难道是预知死期了?夏侯泊充满兴味地想。


当然,也有可能全部是谎言。但谢永儿毕竟刚刚为他失去一个孩子。


讽刺的是,她一直以来痴情的姿态没能换取他的垂怜,却换取了他有限的信任。


谢永儿泫然泣下道:“殿下,带我走吧,我一定会被他杀了的!”


“我会带你走的,但不是现在。”夏侯泊哄道,“永儿,就当为了我,你得回去告诉他一切如常。”


“可是,我说完之后,就没有活着的价值了,他……”


“放心吧,他明天会去邶山,然后就不会再下来了。说到这个,永儿也帮我出出主意?”


烛火上方,又一行字迹浮现:燕人行刺。


拼图补上了最后一块。


庾晚音面无表情,连手指都停止了颤抖。她稳稳拈着字条凑近烛火,将它烧成了青灰。


恰在此时,暗卫也冲了进来。“城中传信,燕国人杀了护卫,不知所踪。”


庾晚音并不惊讶,起身轮番打量那几个暗卫,只觉得脑子从未转得如此快过。“你们调得动禁军吗?”


暗卫面面相觑。“没有陛下信物,禁军恐怕不会买账。”


庾晚音道:“我猜也是。禁军被端王买通了,贸然去通报,反而会惊动他……”她闭了闭眼,“都换上便服,我易个容,我们出城。”


暗卫惊道:“娘娘?!”


庾晚音简略道:“燕人是去行刺的,端王的人在暗中相助。”她已经冲向妆奁了,“还傻站着干吗,换衣服啊!”


暗卫也慌了。“属下奉陛下之命保护娘娘,陛下说若有危险,决不能让娘娘上山,否则让我们拿命相抵。况且娘娘不会武功,就算上了山……”


庾晚音什么也没说,从袖中抽出一物,指向一旁的木桌。


在他们头顶上方的高空,铅灰色的云层中,落下了第一滴雨水。一线银光坠向一无所觉的大地。“砰”的一声巨响,在深宫中炸开。


秋季里不常见的闷雷一阵阵传来。


哈齐纳挤在出城的人流中,额上忽然一凉,一滴秋雨溅开。


走在他前面的妇女抬头看了一眼天,撑起了一把伞。


图尔一行穿着从大内侍卫身上扒下来的衣服,男人尚能凑合,女人却明显穿得不太合身。但仓促之下,也只能如此,至少好过他们原本的裘衣和画裙。所幸因为这身制服,沿途的百姓也不敢多朝他们看。


眼见着队伍越来越短,即将走出城门,守城的侍卫朝他们望了过来。


图尔已经扯掉了那把假胡子,但身高无法作伪,通身的煞气也不能完全收住,站在他面前如同山岳压顶。


守卫:“……”


图尔低头对他晃了晃令牌,冷冷道:“有要务在身。”


那守卫的目光掠过他身后的众人。


哈齐纳等人半低着头,默默攥紧了武器。


却不料那守卫只是扫了一眼,便行礼道:“请。”


众人屏着一口气,仍不敢放松,规行矩步地出了城门,错过了守卫目送他们的眼神。


等他们走远,那守卫转身便去求见禁军统领。“大人,那些人已经放出城了。”


赵统领深吸一口气。“你说什么人?”


守卫不解道:“大人?”


赵统领的鼻尖渗出些冷汗。“我可不曾吩咐过你。今天什么事也没发生,听见没?”


守卫一凛,忙道:“是。”


这个赵统领大名赵五成,正是当初被端王“扶正”的那个赵副统领。端王抓住了他的把柄,逼着他与自己合作,之后设计暗杀了统领,由他取而代之。之后他借着职务之便,常为端王搞点小动作。


赵五成本质是个草包,平生从未真正打过一场仗,见风使舵、浑水摸鱼倒是一把好手。也正因此,禁军在他手下一天比一天懒散,内部早已被蛀空了。


端王在酝酿些什么,他心里多少清楚,却不敢点破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让心腹放几个人出城,便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。如果端王逼得再狠些,拉他共谋大计,即使他迫于淫威答应了,也使唤不动手下的禁军。


赵五成回身点了一炷香,暗自祈愿端王不要失手,即使失手了,也别把自己牵扯进去。


他算盘倒是打得很好,邶山之事,成则皆大欢喜,败则明哲保身。


赵五成找来几个心腹。“看紧了风向,随时通报。”


心腹道:“通报什么?”


赵五成怒道:“……有什么风吹草动,都得通报!”


他得及时决定,自己是要救驾,还是救驾来迟。


雷声滚滚,头顶的雨点由小渐大,越来越密集。


杨铎捷坐在轿中摇摇晃晃。轿子是人抬的,沿着神道拾级而上,一路登上邶山。


这原本只是座荒山,如今山上立了座享殿,又围着享殿建了斋戒驻跸用的下宫。本是气象巍峨的建筑,然而被冷雨一浇,掩映在森森林木间,倒透出了几分鬼气来。


杨铎捷被晃得头晕,东倒西歪地下了轿。虽有侍从站在一旁为他撑伞遮雨,但雨脚乱飘,还是很快溅湿了鞋袜。


杨铎捷打了个寒噤,狼狈不堪地抬头望去。前面那两位不愧是天家,走在这样的雨中,愣是步履端庄,神色从容。


太后眼皮都不眨地道:“果然是好地方。”


夏侯澹面不改色。“母后喜欢就好。”


负责督建的官员在一旁点头哈腰:“好雨知时节,正是圣人的恩泽到了。”


杨铎捷:“?”


太后心里早已骂了无数句晦气,然而此时说什么也要把夏侯澹留在城外,硬着头皮道:“那就陪母后走走,也让钦天监的人看看风水。”


天家认证算命先生杨铎捷:“……”


他被打发过来时,上司是这么解释的:“千秋宴筹备得好,陛下和太后都很满意,你能说会道,又通五行八卦,以后这种场合交给你最是合适不过。”


翻译过来就是:组织上决定以后都让你负责忽悠。


杨铎捷心里很是崩溃。


他很想问问夏侯澹还记不记得当初在那画舫上画的大饼,百姓的希望、大夏的脊梁。


干完这票就辞官回老家吧,他想。


杨铎捷强颜欢笑凑上前去应付太后:“微臣见此处依山傍水,气贯隆盛……”


他说着瞥了夏侯澹一眼,意外地发现皇帝也正垂眸望着他,表情漠然,眼神却似有思虑。


杨铎捷口中的话语停顿了一下,下意识地反思自己哪里忽悠得不对,夏侯澹却已经移开了目光。


一行人绕着陵园走了一圈,夏侯澹不觉间与太后拉开了几步距离。嬷嬷装束的北舟为他撑着伞,伸出手搀住他问:“还好吗?”


夏侯澹头疼得厉害,每动一下都觉得神经在痉挛,连嘴都不想张开,只“嗯”了一声。


北舟从伞底瞥了一眼四周的树林。“林中有人藏着,我们上山时就在了。”


那么,这阴谋就是在山上了。


夏侯澹居然心下略松。


北舟一语道破他心中所想:“还好没让晚音跟来。东西带在袖中了?”


“澹儿,”太后不知道他在与人嘀咕什么,生怕他起疑离去,主动朝他靠近道,“外面冷,进享殿看看吧。”


夏侯澹畏寒似的袖起手来,轻声道:“母后请。”


然而恢宏的享殿内也泛着一股冷冷的潮气。


风雨如晦,宫人点起灯烛也照不亮昏暗的大殿。太后一进门就吩咐侍卫四散去享殿周围。她带来的人比夏侯澹的侍卫走得更远些,名曰巡逻,其实是为了拦下有可能从城里传上来的急报。


太后心里有鬼,边走边对夏侯澹示好:“陵寝修得确实气派,皇儿有心了。”


夏侯澹忍着头痛陪她演。“儿臣应做的。”


太后对他笑了笑,似有感慨:“皇儿近来学会自己拿主意了,是好事。母后年纪大了,也该享享清福了。”


这话连杨铎捷听了都腹诽:可以了,再演就过了。


夏侯澹惜字如金:“母后春秋鼎盛。”


但太后显然对夏侯澹的智商有成见,慈爱道:“昨儿太子还对哀家提起你,说很是想念父皇。”


夏侯澹忍无可忍地闭了闭眼,眉间几乎有黑气蹿起。


太后道:“你闲来无事,可以考考他的功课,多与他说话——”


“母后,”夏侯澹就在这一刹那放弃了所有伪装,轻柔地说,“母后这些年不敢放太子出来,今日忽然说这话,是觉得他现在死不了了吗?”


太后噎住了,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,心想的是:这人终于彻底疯了?


殿中一片死寂。


四周的官员、宫人、侍卫努力将自己缩小,恨不得当场缩成个球原地滚远。


杨铎捷:“……”


他刚才是不是听见了什么活人不能听的内容?


太后终于反应过来,柳眉一竖。“这话是何意?”


夏侯澹的眼前闪过一些凌乱的画面。一群宫人,有男有女,像给牲口配种的农户般围着他。为首的大宫女将一枚药丸捧到他面前,见他不动,道了声失礼,便径自塞进了他口中……


越是头痛欲裂,他面上越是不显,甚至还对她温柔地笑了笑。“母后该不会以为我会对他生出什么父子之情吧?”


四目相对的一瞬间,太后脖颈后的汗毛忽然竖了起来,仿佛听见一条毒蛇“咝咝”地吐出了芯子。


杨铎捷:“……”


他开始思考自己今天还能不能活着下山。他们该不会把所有人灭口吧?


夏侯澹偏要在此时点他:“钦天监那个。”


杨铎捷无声地打了个寒战。“臣在。”


夏侯澹随口道:“附近的下宫、神道、碑亭,都去勘查一下风水。瞧仔细些,不可有任何纰漏。”


杨铎捷一愣,虽然不明所以,脚下却动得飞快,仿佛生怕皇帝改变主意,逃也似的告退了。


他一头扎进雨帘中,直奔最远的偏殿而去。只要没人找他,他能勘查到明年。


第十四章 卸下伪装[2/2页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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